■本报记者 金微 北京报道

　　P2P跑路爆雷不是第一次，业内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8家P2P平台同时爆雷还是挺罕见，更为罕见的是，这次出事的平台投资群体主要是大学生、孕妇、宝妈人群。

　　1月18日，P2P平台聪明投、奶瓶儿、早点儿、火牛财富、玩儿家、钱罐儿、乐行理财、海新金服等不约而同地发布同一则通知：由于老板方凡的经营不善，导致整个起源系资金链断裂，大部分用户难以提现到账。

　　这8个看似不相关的平台背后，犹如一张大网，数以万计的投资者，超十亿投资资金进入这些平台中，背后由一家名为北京起源财富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简称“起源系”)操纵。截至目前，主要运营的几个官网数据如下：聪明投交易1.7亿，早点儿3.5亿、奶瓶儿4.28亿，仅这3家就有近十亿交易额。

　　《华夏时报》记者调查了解到，这8家平台从开始就存在虚假宣传、违规经营、信息不透明等问题，但背后却有多个知名企业为其增信，包括著名女性平台“辣妈帮”推广其产品，歌手胡海泉为其站台。起源系的这些P2P平台有特殊的推广渠道，投资对象主要集中在大学、女性中，平台爆雷后，这个特殊的维权群体也主要是大学生、孕妇、宝妈人群等。

　　　　辣妈帮上的推荐

　　29岁的丁雨(化名)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大的孩子4周岁，小的孩子刚满1周岁。自小孩子出生后，她便在家悉心带孩子，在网上与全国各地妈妈们进行育儿交流是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几年，各类宝妈类交流的社区网站快速成长，其中，成立于2011年12月的辣妈帮已成为千万辣妈的移动互联网社交平台，其官方宣称辣妈帮有用户6000万，号称当今中国最大的移动女性社区，由国民辣妈孙俪代言。最新报道称刚完成D轮融资，苏宁集团独家战略投资。

　　早在2013年，丁雨就成了辣妈帮的忠实用户，她注册的ID显示，其发过的贴，参与过的话题多达几百个。

　　2015年12月，她登陆辣妈帮网站看到其在推荐“注册投资300元就送浴巾三件套”的活动。辣妈帮推荐时称“奶瓶儿理财是中国首个专注于妈妈群体理财的互联网金融创新产品，注册资本1亿，隶属北京起源财富。资金由招商银行托管，任何个人、单位无权对资金进行任何操作，妈妈们大可放心”。

　　不仅有投资送浴巾的活动，辣妈帮的主页上还推出了“投资送波司登蚕丝被”的活动。

　　奶瓶儿官网的一篇报道也称，国内最大的母婴社交平台辣妈帮与奶瓶儿理财强强联合，正筹划一系列针对妈妈们的福利活动，奶瓶儿“现金+实物”的独特理财模式，让妈妈的每一笔投资都有看得见的回报，理财同时还可免费获得各种高品质的母婴用品。

　　丁雨说，因为上辣妈帮太久了，太相信辣妈帮了，所以自然也相信他们推荐的产品，“投资奶瓶儿除了可以兑换蚕丝被，还有婴幼儿用品、小孩玩具等，挺实用的，我觉得他们官方的推荐肯定不会有问题。”

　　最初，丁雨只是投资几万元，起初回款提现都没有问题，到了后来，架不住奶瓶儿客服的热情，逐渐增加投资额度。“投资QQ群里聚集了很多我们这样的宝妈，有些刚怀孕的，有些刚生娃的，大家除了投资，还共同交流孩子的事。”丁雨说，到后来奶瓶儿又和京东合作，我用积分换了很多都是孩子的东西，所以投资又增加了。

　　到奶瓶儿出事时，丁雨投资的金额已达16万。像丁雨这样的妈妈或孕妇投资者不在少数，而且金额动辄几万甚至几十万，奶瓶儿官方数据显示，截至目前，理财累计注册用户约44.36万人，累计成交额约4.28亿元。

　　这些投资者大多都是年轻妈妈，还有的是怀孕在身，几十万资金“损失”让她们承受着生理和心理的压力。一位正怀二胎的年轻妈妈说，自己把买房及亲人共60多万投进去了，现在每天都睡不着，“我同事和我一起投的，现在孩子8月大，着急的奶水都没了。”

　　　　大学生成受害群体

　　与奶瓶儿针对宝妈人群不一样的是，起源系的另一大平台“早点儿”则主要针对是大学生群体，“学生1元投”，主攻校园理财市场，官网称自己是“中国领先的大学生理财服务平台”。

　　而早点儿很早开始就把触角伸向高校，频频举办各类校园活动。

　　2016年5月的一则公开报道称，早点儿钱包赞助的“2016清华学子·冠军有约”公益活动在北京清华大学隆重举行，活动邀请包括奥运冠军在内的多位体育界的运动健将传递正能量。

　　除了高校的各类活动，早点儿理财还邀请歌手海泉(羽泉组合之一)为其站台，海泉在一段录制的视频中称，早点儿理财祝大家“猴年早点理财，快点发财”。海泉同时也为奶瓶儿代言。

　　黄河科技学院大三学生余银龙是早点儿的投资者之一，他在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时说：“我关注这个平台快两年了，之前看过他们在清华做活动，最初投资几百块钱也会如期回款，去年11月有送红包活动，我就把奖学金和生活费共11000多元投进去了。”

　　家境条件并不好的余银龙称平日主要靠勤工俭学、奖学金维系学费、生活费，“我父亲去世早，母亲照顾我和妹妹两个人，虽然这1万多对其他投资者不多，但对我们这样的家庭太重要了。”

　　本报记者从其内部了解到，出事前，早点儿投资交易金额达3.5亿，这些金额中就有部分来自高校大学生群体，金额非常分散，涉及全国各地高校大学生。

　　当然，还有一部分则来自于自己的员工。一名早点儿理财的员工介绍，自己在早点儿投放了100多万，因为自己担任到一定的职位，有业绩要求，于是向朋友和家人推荐理财。

　　今年1月初，早点儿理财的到账时间变长，提现周期由T+3变更为T+7。但早点儿此时仍在向投资者发送投资红包，并不断邀请新的投资者加入。同时，早点儿理财对内部员工进行了一项返利较大的活动，员工投资月理财返3.2%，称这是过年福利。

　　上述员工称，自己还亲自去问公司负责人，得到的答复是“平台没有问题，坑谁都不能坑自己人。”但1月16日，早点儿公司内开始传言要出清盘的公告，“第二天我赶到公司时，办公室内部已混乱不堪，员工和投资者都来公司搬东西，已乱套。”

　　1月18日，一则维权公告同时出现在这些起源系的平台上。公告称：由于老板方凡的经营不善，导致整个起源系资金链断裂，大部分用户难以提现到账。“突然的回款缺口，最终导致了平台崩溃，回款缺口的原因，我们会带领用户追询到底。”

　　该公告提道，我们员工带头成立了“早点儿维权群”，希望所有没收到钱的投资人都能够加入，大家一起商讨方案，让更多人达到损失最小，“(我们)承诺一定将维权进行到底。”

　　早点儿CEO刘毅向《华夏时报》记者确认，这个维权公告是自己和团队发布的，“说是CEO，其实是挂名，我们权力不大，出差报个销还得找起源，我们其实就是起源系下的项目经理，事件挺突然也莫名其妙的，但维权的事一定要坚持下去的。”

　　　　资金去哪了？

　　无论是奶瓶儿还是早点儿，其官网或宣传将自己定位于互联网金融平台或P2P理财。

　　按去年四部委出台的《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P2P网贷定为信息中介平台，并划定不设资金池、不自融、不非法集资等红线。同时，政策要求P2P平台信息透明，产品合规。

　　P2P，又称点对点网络借贷，通过互联网将借贷需求双方联结在一起，借款人的债权形成债权端也叫资产端，投资者的资金则投向这些债权，而平台扮演中介撮合的功能。

　　但是，这8家平台理财产品的信息透明度较低，基本上找不到关于资产端项目的介绍，分为月标、季半年标等，标有“精选分散”、“优质债项”等字眼，投资人看不到相应标的的贷款人信息，也不知道具体投资的是什么，更不知钱去哪了?

　　起源系P2P模式宣称自己为“债权合作”模式，即平台自身不直接对接贷款项目，而是“筛选优质合作平台和优质债权”供本平台投资者投资。

　　但另一方面，起源系又宣传称有招商银行资金托管，不碰投资者资金，并向投资者们公示了一份与招行北京分行的资金托管的战略合作协议。本报记者未能从招商银行获取这份协议的真实性，但业内都知道的是，开展P2P存管的主要是民生银行和地方城商行，大行并没有实际开展。

　　按监管要求，P2P平台“不得直接或间接接受、归集出借人的资金”，起源系的做法则是归集投资者资金后，再投向合作方的债权，就可能涉及资金池的问题。

　　起源系P2P员工向《华夏时报》记者证实，起源系的8个P2P平台名字不同，都在起源财富同一个地方办公，同一套财务，同一套高管班子，前端的平台就是吸收资金的平台，这些钱都归集到起源财富那里，“我们所做的工作就是不断营销推广，吸引投资者来投资。”

　　上述起源系的公告也进一步证实：起源系平台的模式是分散的资金端如早点儿、奶瓶儿、聪明投等，各自的用户资金流入到起源统一的债权部门，前端平台与财务和债权端独立，由债权部门负责采购标，债权端告知我们合作机构达到数百家，债权端由老板方凡领导，各项目经理无权管理，一直以来公司承诺“我们债权端没问题，募集资金都有对应债项。”

　　刘毅在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时说，资金去向我确实不知道，这一块我没法解释，“我们负责搭个线上通道，起源负责债权端，他去分散债权，与其他公司和机构签订协议， 我们也会评估这些机构，这个钱分散出去了。”

　　起源财富官方宣传的合作对象有一长串名单，包括中国西部金融资产交易中心(西交所)、兴业银行、连连支付、小牛在线、玖富财富等。玖富则在官方微博回应称，曾为起源推荐的出借人提供借款人推荐的撮合服务，但合作早已终止。

　　1月18日，起源财富全体股东发布一则公告称，公司已启动应急预案，梳理现有资产，申请提前赎回部分债权。但另一方面是“起源财富因经营不善导致资金链断裂”。

　　正常的P2P平台，投资者资金一般是流向了债权端，目前监管要求的资金存管就是避免平台挪用资金。但起源则称是“自身经营不善”，那就有可能挪用了投资者的资金，涉嫌自融，并不是真正的P2P模式。

　　投资者的投资记录显示，起源系P2P有数十个支付通道，包括联动优势、易宝、懒猫金服、连连支付、中金支付、中金金融，还有至少6个城市8家银行直接转账。而有的转账记录则证明，有些投资人的本金直接转入到某些公司账户。

　　　　西交所和通金所

　　在起源系P2P事件中，西交所和通金所两家机构闪现其中。

　　无论是奶瓶儿还是早点儿理财都曾宣称，自己与西部金融资产交易中心(简称西交所)达成战略合作。玩儿家、奶瓶儿等平台均有关于西交所的标识。

　　而火牛财富网站上宣称公司拥有“贵州省级单位西部金融资产交易中心等雄厚背景”，并将西交所当做是国资背景进行宣传。

　　工商资料显示，西部金交所注册时间为2015年5月6日，注册资金为1亿元，法人为白国红。股东分别为华融渝富、厦门佰年能源、长江传媒，持股比例分别为40%、40%和20%。

　　2015年7月，西交所完成了对北京通金所的收购。通金所官网也证实，其前身为北京融许众拓投资管理有限公司，2015年7月由西部金融资产交易中心全资控股。

　　值得一提的是，北京通金所也将自己宣称为P2P，同时，通金所还是上海市互联网金融行业协会理事会员单位。

　　2016年10月，通金所曾被媒体质疑投资者资金流向的问题。据《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自2013年8月18日至2014年1月17日(西交所介入之前，俞斌担任通金所法人期间)，“俞XX”共借款3.9亿元，这一资金流向与福建江阴港银河国际汽车园有限公司(简称“福建银河国际”)有关。工商资料显示，俞斌曾担任福建银河国际董事至2015年5月。但通金所曾于10月24日对其资金流向质疑的报道作出回应，表示并不存在关联交易关系。

　　起源系平台出问题之后，不少投资者质疑起源系P2P与通金所密切关联，不仅高管交叉，而且办公地址也在一起。其中，起源财富的财务和人事副总裁付燕，同时又是通金所全资子公司的法人，另外方凡所使用的名片地址也是通金所的办公地址。

　　《华夏时报》记者注意到，8个平台官网所显示地址均位于北京市东城区广渠门内大街43号雍贵中心B座6层，而这正是通金所官网公布的其中一个办公地点。更为蹊跷的是，1月18日办公地址所在物业贴出一份公告称，通金所于1月18日已解除租赁合同并已搬离本大厦。也就是说，两个公司用同一个办公地。

　　刘毅向本报记者表示，起源财富与通金所的关系不知道，但起源财富是长期在通金所办公地办公的。他也证实，起源的付燕确实也是通金所的负责人之一，“至于说起源公司的法人、股东，那些都是可以找人代持的，不知道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是谁。”

　　工商资料显示，起源财富成立于2015年5月28日，注册资本1亿元人民币，法定代表人为李斌，股东是李斌、郑红岩、杨彪3位自然人。

　　起源系爆出问题后，方凡被推到了前台，起源财富1月18日的公告称，“方凡作为公司股东和实际控制人，开通直播平台向投资者进行情况通报。”

　　目前，方凡已作过几次直播视频，但并没有具体说明资金去向的问题，只是提到公司有一批木材可作抵债。

　　对于目前事件处理的进度，投资者有些焦心，他们最关心的是何时能拿回自己的本金，他们想尽各种方法，即使春节前，也有不少投资者进京维权，甚至还一度跑到方凡的家住了两晚。

　　由于这些投资人群特殊，有些投资者怀孕在身，有些是孩子还在喂奶中，她们可能是近年P2P事件维权者中最弱势的一群人。一位宝妈在求助信里写道：“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孩子，想到以后的日子，顿时绝望了!”

　　本报记者多次联系方凡，但一直未接通电话，短信亦无回复。通金所官网电话打通后，对方称没有负责媒体的部门，需要直接联系具体人。而此前负责媒体事务的是一位吴姓人士，当记者问到起源系和通金所的关系时，对方只是称知道这两个公司，但和这两公司没有关系。

　　辣妈帮则在回复本报记者的采访函中表示，其与起源财富于2015年10月签订了为期一个月的广告发布合同，为奶瓶儿作广告推广，此后再无其他合作，“对于用户投资奶瓶儿APP产生的问题我们深表遗憾，虽然我司与此事并无责任关联，但我们愿意在能力范围内配合用户积极处理。”